《年末至，颂冬馁（五十七）》
“你穿这么少…我不开心。”
他竟然是在气这个？纪晓芙完全没料到。
他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她！突然间千般耻辱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穿得这么暴露他只是心里一阵不开心，她煎熬了一个晚上了！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不开心！在大街上穿成这样跟着那两个老男人，心里要防着鹿杖客对她图谋不轨，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对着鹿杖客演戏，要担心蝠王那边的情况，要规划着怎么趁机逃跑…她一步都不能错，用自己的性命和清白作赌，今夜既要走稳取得黑玉断续膏的关键一步又要保证明天偷十香软筋散解药的计划不被影响…他气她擅自行动、醋她躲着他跟范遥走她都能接受，唯独他介意她穿得少这件事她一肚子火，她还没发牢骚呢凭什么他倒跟受了欺负似的！
晓芙当场轻哼一声，撂开手、俏脸一冷道，“是啊！我穿得这么少，一条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你想怎么样？丢脸啦？我跳那积水潭淹死了你的面子就能保全了！”
晓芙的话风骤然一转，杨逍立刻顾不得自己的情绪了，连忙解释道，“晓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就想过了，哪怕你嫁给了殷梨亭是他人妇，若你爱我我也是要将你抢来的。”
“说说谁不会说，你现在就是哄我罢了！更何况嫁过人是嫁过人，被人糟蹋是被人糟蹋！如果我被鹿杖客带回王府欺负了，你肯定不要我了！”
晓芙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地难过。若是自己不够聪明不识水性思虑不够周全今夜她就是玄冥二老手中待宰的羔羊，谁会来救她、谁来得及救她、谁又能找得到她，难道她在这偌大的京都某一个角落喊一声杨逍的名字他就能从千里之外降临到她眼前吗？不是的，所有的巧合都是因为事前默默努力了太多，她要是没有研究过地图、没有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过那样的她此时此刻肯定在鹿仗客手里羞愧狼狈到活不下去了…他连她被别人看了几眼都生气，若是她真的被玄冥二老碰了他会怎么样？他会嫌弃她吗？他会嘴上说不在意却心存芥蒂吗？…她越往下想越是抗拒他，心像在荆棘丛里滚过，熬到尽头却是他执着血淋淋的刀，疼得眼角泛红、嘴唇发白，她大力地推开杨逍，拽下身上的斗篷扔给他，心烦意乱强忍着脾气冷淡道，“你自己回去吧…别跟着我！”
杨逍接过斗篷急急敞开从后面拢住了晓芙。
他给她穿衣服的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晓芙拉扯着将衣服摔到了地上，“我不要穿！我就要这样走回去！你怕丢脸就先走！没人管你！”
她好像误会他的意思了，他现在只是不想她再挨冻并不是还在介意她穿得太少暴露于人前，“晓芙…晓芙…你别闹！会冷的！”杨逍怕她受寒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
晓芙使劲摇晃着身子想甩开他，“你放开我！我不想看到你！我告诉你，我被鹿杖客摸过了亲过了，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省得脏了你！”她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奋力地挣脱他，重重地踩了他一脚，“你滚开！”
杨逍也不躲任她踩了几脚搂得她越发紧了，“晓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积水潭边就想过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你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求了。”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当时是想让你放过玄冥二老才骗你说鹿杖客没有碰过我的！他碰过我了！我不是你心里冰清玉洁的人，你趁早找别人吧！你救了六大派之后再从我们峨眉派找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一生一世守着你一个人。反正你什么都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让别人死心塌地的也不难！”她生平第一次这么生气，像有灼火烧着她的脑髓，太阳穴突突乱跳。当年在醉香楼上她明知道自己武功不行依旧为师父出头，结果师父为了屠龙刀放弃了她，蝴蝶谷里师父听说她失身于杨逍是那样的震惊愤怒，在师父眼里失节的峨眉人、失节的纪晓芙就是师门的耻辱早该自尽谢罪了她却恬不知耻地活到被师门发现的那一天。现在多么相同的境遇呀，又一个她不顾一切用生命去爱护的人，如果他也知道她不洁了她会再一次被厌弃吗？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了，她宁愿自我放逐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也不愿意再被人当作耻辱羞于提起。所以哪怕她把假的说成真的，把自己守着护着一晚上视若珍宝的东西撕碎在他面前泼上脏水她也不在乎了。
“晓芙，我不要别人，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心里有我，哪怕你心里没有我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不离开你。”杨逍见晓芙微微仰着脸，嘴角紧紧抿着，侧面额角隐隐滚着青筋，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表情…他心慌了，思绪纷乱，像一个不识水性的人被扔进了暗如永夜的积水潭，再次感受了一遍五六岁时、海难失去一切的感觉。在昆仑山崖上晓芙骂他的时候她自己也会跟着哭，他好好道歉她就会原谅他，她总是舍不得他的…这一刻他突然好怕她心寒了不要他了…他哀求道，“晓芙，你如何才能信我？”
“杨逍，我连自己都不信我信你什么？如果我跟你说的事是真的我还会不会厚着脸皮留在你身边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你不要我了我自己也开心。我虽是不在乎性命，可是我在意这些东西，比你还要在乎！”
晓芙死死地咬着唇逼着自己坚决掰开杨逍拦在她腰间的手，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他怎么样，她只是想离开这里、也离开他…有谁会在乎她比她自己还要在乎呢？有谁会接纳她在她自己都接纳不了自己的时候呢？
如果不幸真的被人欺负了，她会履行对他的诺言，她若负他便以命偿。可那是她自愿的，是她对他一片真心的亏欠和补偿，并不是他可以嫌弃她逼迫她的凭据。杨逍和她说过很多很动听的话，她最感动最珍惜的只是那一句“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姑娘”，是她梦里他和她说过的话，也是后来他在现实里和她说过的话，这句话她每次想起来都会热泪盈眶，是嶙峋山石间的花付出千万代价才能随心所欲地开偶然被他看见他说很美她才想要不辜负，并不是为了他的赞叹千方百计开成他想要的样子啊…
杨逍的手终于松了，晓芙抬脚准备离开他。
可他突然抽掉了她束发的簪子，她下意识地想起他送她的玉佩还拢在发里，慌乱地托着发髻去接下一秒就会掉落的玉佩，刚想回头责怪他却震惊地看见他拿着簪子抵在脸上准备划…
“杨逍，你干什么！”
一瞬间她觉得夜紧风急，跳动的心脏收缩起伏，奔流的血液逆流停止，她本能地扑上去拦他，拉扯中她感受到他的力气是那样大，他的态度是那样决绝，她的眼泪顷刻间害怕地夺眶而出，仓皇喊道，“不要…”
即便她拽着他的手散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可是一道血痕还是被他自己划了出来，她害怕过后又气又急，忍不住骂他，“你疯啦？你有毛病啊？伤药呢？你不是随身带着伤药的吗？”晓芙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一只手去他怀里拿伤药…
他亦真亦幻地注视着她，晓芙刚刚震惊害怕了，现在心疼难过了，她还在乎他…那就好了…他的声音已经全然哑却了，但是他仍然坚持告诉她，“晓芙，你怕我离开你，你觉得别的姑娘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如果我和遥弟一样，便没人喜欢我了，你就可以安心了。”
他的话带着她的泪滥涌而出，倾泻而下的泪幕之后杨逍的面容虽未和范遥一样，可他因为她要走心伤难抑、嘶哑的嗓音倒是像了他弟弟七八分，她脑子里乱昏昏的嘴里呜呜咽咽地直骂他，“你是傻子吗？怎么…怎么能这样呢？…你别伤害你自己…我不走了…不走了…”她使劲睁着模糊的眼小心翼翼地去拿他手里染着血的簪子。
十三年前的江南小筑里她要走，抵在自己喉间的簪子不小心伤到了他；十三年后的京都长街上她要走，他拿着簪子划伤自己的脸表明他对她的忠诚…
她有些不敢想，若是玉佩先前没有被她藏在发里会怎么样…
她不会去接玉佩、不会想去骂他、不会回头看他那一眼…
她会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去，黑玉断续膏、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他都会拿到，六大派也会被他救出万安寺，从此以后他会成为群雄之望，他联合六大派驱除鞑虏恢复河山的心愿都会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伤了心还回去做什么呢？她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时光将他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都化解掉送他走上光明稳妥的道路，在交叉路口她便可以功成身退了，她的生命被她勉强到这个时刻，她心愿已了还回去做什么呢？他若念着她便一辈子念着她好了，他若不念着她她也给他编好了借口她不干净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找别人了…
可是一切都不是她设想的那样…他有他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他会在万籁俱寂的长街上决然无声地毁容自伤而她却毫无所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止血上药，便这么不管不顾、无依无靠地走回客栈，和范遥一样面目全非…
她知道他不会轻言生死，他这辈子也不会做出自尽这样的事情，因为他还有使命尚未完成。可是她在今天才发现原来他的容貌、他的健康、他的快乐、他的骄傲…他都可以为了留住她去牺牲，哪怕这牺牲听起来很可笑，不是为了明教不是为了河山只是因为她生气了…
那日夕阳余晖下，他对她说，他的一切都愿意交给她，她拿着玩就好。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是他的身份、地位、财富、权力、使命、信仰…原来并不止这些，他愿意自己血肉模糊、一辈子做个小丑换她片刻的笑魇如花、安心释然。
他允许她不认真，却不允许他自己不认真…
他爱她，也许比她爱他更多…
她会计较他是不是一生只爱过她一个人，她会计较他一生是不是只碰过她一个人，她留在他身边便要他一心一意，哪怕她爱他十分也只告诉他五分，她若离开他便连那五分也藏起来只她一人知晓，他觉得她冷心冷情也好他想另觅良人也罢，她会心痛会难过那也与他再无关系。
她这样骄傲决绝，可万人之上的他对待她竟然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他不求她专情不求她忠贞，只要她心里片刻有过他哪怕骗他有过，他就愿意为她不惜代价…
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飞蛾扑火的人呢？
那一道伤痕虽然不深却已漫出殷红的血来，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好像也被人割了一刀拉开口子留出缝隙，而他完完全全地填补进去塞满了她的整个心房。
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它说，纪晓芙…永远也不要再想着离开他了…
晓芙掏出伤药点涂在他脸上的伤口处，垫着脚尖帮他吹了吹，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腔，“疼不疼啊？上了药就不疼了…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很久之前师父听到我失身于你，她也是很生气的…她觉得我………有辱师门…刚刚我…”
她未完的话被他齐齐拥入怀中，杨逍沉浸在晓芙的气息里…还好她没走…还好她肯回头…她刚刚那样决然的态度几乎要让他以为她心死了绝望了不爱他了…
她要离开他时他觉得他的心都要跟着她抬脚的步伐跳出胸腔随她而去了，他惊慌失措差一点儿不知道该怎么留下她，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哄她吐露秘密的那一天他的行为比他的言语更能打动她，他想起江南小筑的那一晚他受伤了她便舍不得走了…
“所以，你害怕面对同样的事情我会和你师父一样嫌弃你？”
晓芙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忧悒地蹙着眉望进虚空，哀戚地念着前人的训诫，“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傻丫头，我每天把你带在身边，到最后你就得了这么个结论啊？”
“等闲变却故人心…谁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呢？”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苦苦追求等待的不过就是她珍贵的爱而已，所以他一点也不怪她，反而能体会她的心情。她曾经因为失身于他为师门所不容为江湖所不齿，今日他吃的醋生的气让她误以为他和别人一样严苛地要求她、看重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的灵魂，而她恰恰最害怕这些了…她怎么会知道见惯风月仍然孑然一身的他哪怕只是和她安安静静地说会话都觉得那是灵魂与灵魂的互相哺喂，和她坦诚相见、肌肤相贴、将自己锲入她的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连魂魄都在慰叹这份与她合二为一的幸运，那是于千万人之中于千万年之中独独遇见她的幸运。他将自己对她的感觉捋了又捋，这次他格外认真谨慎势要表达好他对她的心思，特地把她前前后后说过的话又细想了一遍，最终迎着末尾那句开了口，“等闲变却故人心？这话哪里来的？倒是说的不错…男人的天性确实是这样，我也不想空口白牙地说我与别人相比有多么的不同。我只凭着自己喜欢了你十余载接近五千个日夜而且现在仍然对你一往情深这两件事来告诉你，我杨逍愿意违背本能、忤逆天性地去爱你并且甘之如饴、不惧报应。在我心里，不管兵戈战阵，明教光明干净；也不管人心无常，晓芙意净澄明。你要明白，我不负明教就像我不会辜负你一样。”
晓芙震惊而眩惑地抬起眼，是受宠若惊一般的模样，“我…比不上明教。明教是你们的心血。”
“你也是我的心血。”他很笃定，她是独属于他的心血，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想着她看着她从十六岁长成明日的三十岁，温柔而刚强，每一寸青春美好的血肉，每一缕敏捷慧黠的神思，每一滴黯然伤神的泪水，每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都与他息息相关…“晓芙，你信我了吗？我不会嫌弃你，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都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姑娘，我不会再有别人了。”
热泪滚滚而下比流淌的江河还要肆意凶猛，刚刚晓芙内心涌起的积郁现在被冲刷了个干净，她顿觉眼睛好累，索性闭了起来，慢慢地抬起手回拥住杨逍，“我信你了。…那…你不怕吗？万一你不好看了我也不要你了怎么办？”
“你不会的。”他似在回忆着什么停顿了片刻后欣欣然笑道，“…我也常常梦到你，我老了，你还守在我身边，你还是很年轻的样子…”
“杨逍…”晓芙颤颤地松开他，横着手臂去抹自己的眼泪，可是太多了抹开一片又落下一片，她呜呜咽咽地说，“你存心…要我…哭…哭…”
杨逍拉开晓芙掩面的手将她拖入怀中，按住她的脑袋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轻声哄道，“别哭了…我没想惹你哭，也没想惹你生气，我只是想你相信我不要离开我。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停一停留下来听一听我的心里话，我怕你再也不愿意理我了，只能如法炮制用簪子划伤自己赌一赌天意…想不到那枚小狐狸的玉佩被你藏进了头发里，幸亏它帮我挽回了你让我有向你倾诉的机会…晓芙，你从昆仑山回来之后身上有伤避着不肯见我，只偷偷让不悔给你上药。她曾经私下问过我，若是那些伤治不好了我会不会嫌弃你，我当时就想，你若是怕我见不得你的伤痕，那么我就变得和你一样，那样我就没有资格嫌弃你了。…话已至此，你该明白我喜欢的是你的什么了吧？”
“那你费尽心思地治好我的伤…”
“你认真想想，我只是想治好你身上的伤吗？身上的伤不过花些钱的事又算得了什么！我真正不惜代价努力在治的是你的心啊，傻丫头…”
杨逍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襟已经湿透了，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安抚她千疮百孔的心正如她滚烫的泪水也在滋润他的心灵，他搂着他爱哭的小姑娘笑着承诺道，“晓芙，我比不悔更爱你，我是陪你终老的人，你是我的挚爱也是我的家人，不离不弃的那种。”
……
……分割线……
我在写什么？…我也迷迷糊糊的搞不懂…可能在思考古代女孩子的贞操问题吧，可能在想如果女孩子碰到了不好的事希望男方是怎么样的吧，可能还是想表达逍芙是灵魂伴侣吧…反正就是想试炼一下如果事不遂人愿，那阿逍会怎么样，但是呢我又不想女鹅真的受欺负所以就借着气头让她放狠话咯。
不要觉得女鹅矫情哦，这次阿逍吃醋吃的点本来就和以前不同。以前他吃殷梨亭的醋吃范遥的醋深究一下他是怕晓芙喜欢上别人，这是精神层面的东西，所以晓芙还蛮开心的会哄他迁就他跟他解释，并且她在他生气之后为了顾念他的感受都刻意避嫌了。这次他吃醋的点是她穿的少被很多人看见，这是肉体层面的，所以她一反常态不惯着他了，她会想被人看了几眼他就冲她生气那要是她被人欺负了他会怎么对待她？再加上之前灭绝也是有因为她失身于杨逍的原因要杀她。反正在我看来只要她失身于杨逍灭绝再喜欢她也不会让她当掌门了，更何况整个江湖都知道她失身于杨逍了，灭绝让晓芙去坐望峰杀杨逍戴罪立功的话我觉得都是先骗骗她的，办成了灭绝再卸磨杀驴也不是不可能。前面有人这样深深伤害过她，现在她创伤后遗症想规避伤害很正常吧，也可以说因为杨逍和灭绝的不同又治好了她一层心病。
还有…阿逍今天说了好多肉麻话…每一句都为他爆灯！没有晓芙扎扎他诈诈他虐虐他就没有机会听到哦！
最后重点是剧情！是分割线上面的内容！！！碎碎念只是辅助信息啦～不要本末倒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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